「妳都睡哪啊?」「妳都吃什麼?」

如果要我列出最常被問的幾道問題,榮登前兩名寶座的一定是上述這兩個。

世界之大,可以睡的地方、可以吃的東西,絕對比我們可以想像到的還要多上許多,大多都只是自己敢不敢、願不願意而已。

其實我沒有吃過特別恐怖的食物,最可怕的也不過就是在菲律賓念書時,吃過的鴨仔蛋(Balut),一種將已受精、胚胎成形的鴨蛋加熱蒸煮的食物。

很多人說,食物是人最深刻的一種記憶,人在異地久了會開始想念家鄉的食物,我也一樣。但等回到了台灣,那些在異地可能曾經吃了好一陣子的食物,也會像思念家鄉一樣,悄悄地溜出來。

在台灣,幾乎可以嚐到各國料理,但只能算是「幾乎」,大多數都能夠稍稍緩解上了異鄉美味的饞嘴;不過有些食物,是無論怎麼樣也找不著的,尤其是中亞的食物。

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在中亞地區喝的「奶茶」,那兒的奶茶都是自家做的,尤其是從牧民帳中桌上取得的更是天下美味。用的是每天早晨在外頭吃草的母牛牛乳,並且加熱而成香濃鮮奶;茶也是每天早上放在爐上的新鮮熱茶,加上一點點砂糖。每天早晨,我都需要這樣一杯茶才能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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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拔三千公尺的高山清晨,

湖邊的草原,晚上滿天星斗下的盈盈爐火,

用瓷碗裝盛的熱奶茶,淡白蒸氣冉冉升起。

 

 

 

中亞這個地方,地上可以長出的作物真的不多,所以吃的東西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選擇。一餐最常見的組合,就是一壺茶(而且都是用這種藍色的茶壺),一碗姑且稱為番茄蔬菜肉湯的湯品,再配上幾塊饢。這種湯通常又鹹又油,我猜是為了搭配比較沒有味道的饢和解膩的茶吧!長達三四個月的旅程中,幾乎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是吃這種食物,其他可以選擇的也不多,其實到後來真的很膩。

但,就算現在想吃,還真不知道上哪兒找了。那些金黃色,從爐子裡剛烤好熱呼呼的饢,也是那時吃到不想吃,但現在嘴饞也找不著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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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一定要鋪上一塊花布,坐在 Tapchan 上。

 

第二個想到的,則是吉爾吉斯的有趣攤販,即為幾乎在每個街口和市集裡都有販賣當地飲料的小攤(首都比什凱克 Bishkek 最為常見)。

喝了這麼多次,我還是說不明白自己到底喝了些什麼。飲料的種類其實不少,裡頭有種好像是大麥發酵過的半透明咖啡色的飲料,白色的應該就是馬奶?攤位還有很多其他的飲料,除了像圖中這種用透明塑膠箱販賣的飲料之外,還有一部分好像是和某個廠牌批貨,用紅色和綠色的不透明塑膠桶裝,桶上面貼有工廠標章。

在比什凱克街上散步時,因為有這種方便好喝又解暑的飲料,我都不帶水壺的。也有很多當地人會帶著自己的大寶特瓶,一罐一罐地買回家。台灣的夏天也很炎熱,如果有廠商可以進口這一系列的消暑飲料,我想應該不至於賠錢吧?

說到馬奶(酒),我一開始是無從期待起,完全不曉得那是什麼味道又該如何期待?一開始為了入境隨俗,我假裝自己其實很習慣喝馬奶,沒想到久而久之,我竟然真的愛上了這種酸酸、辣辣,帶點甜味,濃濃稠稠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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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吉斯經常出現的賣飲料的攤販。

 

除了這些,中亞最富盛名的應該就是又甜又水的瓜果了,市集裡總是堆著一座一座小山似的西瓜、哈密瓜,或整排的葡萄。

為了稍稍削減中亞氣候所帶來的枯乾感,我們最愛「一天一顆瓜」。一大早從市集採買回來後,就先放在冰涼的溪水或井水裡,等到中午瓜已經冰透了後,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殺了瓜,鮮甜多汁的果肉根本是天堂美味。

有點諷刺的是,在去中亞前,我不喜歡吃西瓜或是葡萄,因為這兩種水果都有吐不完的籽。此外,西瓜太大了,想要吃光都得相當費力;葡萄除了有吐不完的籽,還有吐不完的皮。但在四個月的中亞集訓後,殺瓜、吐籽、吐皮都不成問題。當我回台灣後做起這些事時,反而好似提醒著我,不要忘了曾經在生命裡,留有過這樣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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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家裡會自釀馬奶,要舀出來前,會先用木棍在桶子裡搗一搗,然後用漏斗裝進寶特瓶中。

 

我以前也很不喜歡任何會弄髒雙手的食物或吃法,含括剝蝦子、剝蕃薯、剝橘子(任何水果)等等,但就在三年前,我竟然開始愛上用手吃飯,任何會把我的手弄得越髒兮兮的,我越愛。起因是第一次到紐約吃一家不附任何餐具的衣索比亞餐廳開始,接著後來好幾個月在中亞生活,之後又去泰國旅行,天天都用手吃飯的緣故吧!

另外,我也開始喜歡吃以前很討厭的香蕉,原本覺得香蕉很乾、難以下嚥,但旅行的時候因為香蕉的飽足感和便於攜帶,如今反倒成了我最愛的食物。

當然,還有很多的「食物」,早就默默地、太自然地成了我生命經驗的一部分,割捨不掉,卻也不怎麼鮮明地,融入了現在,甚至是將來每天的生活。

我的每趟旅程長達數週至數月,但旅費卻沒有一般人想像中高,許多人剛開始都很疑惑,很想問我花那麼少錢究竟都睡哪裡?當我提到中亞,更有人以為那是個沒有旅舍的地方!

中亞為前蘇聯的領地範圍,現今大城市裡留下了很多當時蘇聯經營的國營旅館,大部分都非常恐怖。此外,我當然沒有預算入住當地「比較高級」的旅館,不過聽說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牆上糊著剝落斑殘的老舊壁紙,床墊好像從來沒換過似的,而且使用過度的狀況,讓床墊永遠都留有上一個人躺過的凹陷痕跡;床架則是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響,好似一躺上去床很快就會垮掉。當然,絕對沒有提供空調設備,也別妄想會有電風扇。而廁所絕對是集各恐怖之大成,尤其是千萬不可使用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刷牙漱口,畢竟聽過太多在當地的旅人因此而生病。其實,就算不用旅人叮嚀提醒,當你看到從水龍頭流出來的水是淡淡的咖啡色,也知道這絕對用不得,所以我們都得去買礦泉水刷牙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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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吉克其中一家前蘇聯留下來的國營旅舍,圖上是看不出裡頭潛藏陷阱的。

 

我們都會盡量避開上述這種國營旅館,盡量找便宜又不差的私人民宿(Homestay),或是專門提供背包客住的旅舍,這種地方大多都不會有地雷。

這是我們在塔吉克和阿富汗邊界的小鎮上,一間位在山腰上的旅舍。來此借住的人主要都是背包客或登山客,我們當時在這裡幾乎待了一星期。從照片可以看到我們一團亂的行李,除此之外看似沒什麼問題,但我還是被長年累月不洗不晒的被單上整群看不見的跳蚤,咬得滿身是傷,隔了一年才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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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旅人太多,房間都客滿的時候,主人會開放房間外頭的走廊,讓旅人仍然有個屋頂的地方棲身。當時我住的時候,從第一天只有我和朋友兩個人,到最後全部滿到外頭,一整排的旅人和登山背包,外加院子裡還有兩頂帳篷,相當熱鬧。

 

我們其實也常常睡在屋頂,更曾看過有人裹著睡袋躺在樓梯間。

在吉爾吉斯的時候,我打算郵寄東西,但郵局人員卻完全聽不懂英文,而我又不會講俄文,在這情況下,巧遇一個俄國大男生當起我的臨時翻譯。事後得知他和另外一個同伴,準備搭便車前往吉爾吉斯東邊,相當於中國大陸邊界的地方爬山,於是我就暫時加入他們。

第一天,我們睡在吉爾吉斯東邊,一個大得像海一樣的湖邊(Issyk-Kul)。兩個俄國大男生是經驗老到的登山客,生火煮飯本來就難不倒他們,我還跟他們學了一招:用沙子洗碗,加上這個湖水本來就含有淡淡的鹽分,可以完全地把油膩和鍋粑洗乾淨。記得那個晚上,又溼又冷,隔天早晨不到七點我就被太陽晒醒,一打開帳篷,眼前是一大片的高山鹹水湖,背後連綿的雪山無限延伸,才發現原來我們昨天睡在這樣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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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九歲開始,我睡過好多、好多地方。我常在想,如果哪天再回到那些曾經睡過的地方、那張曾經睡過的床,現在躺在上頭的會是誰呢?他們的故事又是什麼呢?那張床,會不會見證了,某個曾經或是將來與我生命交會的人?

而每每躺上床的那刻,我總是細細品著,上個靈魂留下的絲絲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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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中亞,聽見邊境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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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洪滋敏

出版社:創意市集logo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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