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歌總要唱完最後一句,飯總要吃完最後一口,隨著綠色的山頭漸漸變紅,我離開昭和村的日子就這麼到來了。

  親愛的村民們為了慶祝我終於可以脫離這個沒有訊號、有熊兒會出來散步的可怕村落,區長大人幫我在區公所舉辦了一場盛大的離別晚會

  晚會裡所有我在昭和村的朋友都出席了,包括默契絕佳的室友韓國女孩、酒肉夥伴渡邊兄弟檔、劈柴教練金子爺爺、綁稻達人星柳三先生,以及人相當nice的本名先生、我的廚藝徒弟區長太太、把我帶進這荒郊野外的事務長Yoshi等等,難得可以在一個場合裡看見所有昭和村的朋友們,今晚的我顯得相當開心雀躍。而且Yoshi還說:「參加了這麼多場的志工歡送會,就只有紹將的離別禮物最多!」聽起來真是相當感人!

  Yoshi送給我一本雜誌,因為我的名字曾經在那本雜誌裡有出現過,因此他特地送給我作為紀念。爲什麼我運氣這麼好可以上日本雜誌內文呢?其實是因為日本是個嚴重老齡化的社會,城市和鄉村的年齡結構比越來越失調,從我踏進昭和村開始,就深深地感受到了這樣的現象。我的朋友當中,就只有大悟朗和韓國女孩比我小,而且他們都還不是昭和村的居民,也難怪Yoshi的兒子Matai會被大家當成寶,因為小嬰兒在昭和村根本就是瀕臨絕種的動物。

  在全是老人家的農村裡,可以種出多少食物?種出的糧食都餵不飽自己的村子了,怎麼可能還運到都市賣給其他人吃呢?如此一來,日本的糧食自給率就會嚴重的下滑,如果有一天不幸遇到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日本人不會是因為戰死而投降,而是因為餓死而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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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不耕種的農田會荒廢成廢土,就像人腦久不用會變成豆腐腦一樣,日本政府很害怕餓死而亡國的事會發生,所以很積極地號召年輕人回故鄉當農夫,但是這件事畢竟還是有其難度,因此NPO藉由召集世界各地的年輕志工來到村子裡,先和當地的年長者建立良好關係,並藉由學習指導的過程,重新燃起長者們的鬥志,繼續為日本的農業盡一份力。同時,他們也對日本國內的學生們進行號召,讓他們利用週末時間來村子裡面參與農家的生活,體驗許許多多的農忙事務,藉此了解日本農業的現況,進而引發年輕人想要從事務農的興趣。

除此之外,在日本書局還可以買到介紹務農生活的書籍和雜誌,每一期會訪問幾個重返農村,過著自給自足遠離都市生活的人,希望藉由他們的經驗分享能夠喚起更多人來效法,書中還會列出日本各地區目前土地出租的現況,讓人對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有更多的了解,也很方便地就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出租農地。

在我來到昭和村的第二個禮拜,剛好就碰上了這家雜誌社來採訪Yoshi,志工也是他們想要採訪的內容一部份,於是就順便來到大蘆古宅問了我們幾個簡單的問題,做一些簡單的專訪。這本雜誌一開頭的標題寫道:「從房子裡走出一個講著英文的人,他是從台灣來的志工……」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本雜誌裡的原因。

其實日本本政府鼓勵年輕人回故鄉務農的計畫,和台灣農委會的漂鳥計畫很相似,若是有天農委會哪天創刊一本相關雜誌叫做漂鳥集,我想我也會很樂意跟大家分享昭和村的一切的!

除了Yoshi的雜誌之外,本名先生還送了我一個苧麻(Karamushi做成的名片夾看著那昂貴的名片夾,我真的是感動地無以回報;還有我可愛的劈柴教練金子爺爺,自從他傳授我劈柴祕技之後,為了答謝他的傾囊相授,下午沒事的時候我就會自動去幫他清除水溝邊過長的雜草,偶爾也會去他家陪他聊聊天。歡送會那天金子老爺爺笑笑地說要給我おせんべつ(餞別禮金),我耳背誤聽成おせんべい(仙貝),竟然還傻傻一口答應說好!怎知他竟然給了我10000日幣的餞別禮金,讓我大吃一驚!但既然已經口誤答應了,也只好尷尬地收下不讓金子爺爺覺得因被婉拒而難過。看著82、身材瘦小的他,我用力地抱了這個可愛的劈柴教練,眼眶泛紅地告訴爺爺我有機會一定會回來看,我們互相約定下次回來的時候,他一定像現在這樣一直健健康康的!

渡邊兄弟依舊很盡責的打算把我灌醉,只是他們沒想到人海戰術竟然會失敗,喝到最後我依舊可以清醒的走直線,而大部分的人則已經開始臉紅微醺,酒後吐真言。星柳三爺爺竟然很感性的跟我說:看我這麼努力的當志工幫助他們耕田,所以他們一定會好好努力種出好吃的米!看著如此真心對待我的大家,突然間竟有一種捨不得離開昭和村的衝動。

大家一定很納悶,我是不是少算了兩個人,把栗城夫婦給遺忘了呢?當然不可能!我怎麼會忘記一直打算收我為女婿的栗城家二老呢?但是他們這麼愛我,怎麼可能會沒出現在我的餞別晚會上,難道是怕傷心過度所以不敢現身嗎?其實真相是沉默寡言的栗城先生不喜歡這種太多人的熱鬧場面,因此他堅持不想出現,但是他要在他家私下幫我辦個壽喜燒party,而且只有我、韓國女孩、事務長Yoshi可以出現,真是個害羞的可愛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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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結束區公所的餞別宴隔天,我們三個人依約來到栗城先生家,他們已經準備好壽喜燒以及滿滿的食材在等著我們。喝了幾杯酒之後,栗城太太突然抱著我啜泣,此舉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我心中暗想,該不會是因為覺得金龜婿快要跑了所以栗城太太這麼失態吧?!

我輕輕地摟著栗城太太安慰著她,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的挺想當她的女婿的。因為我知道在他們夫婦的心中已經把我當成自家小孩看待,每次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會記得留給我;雖然栗城先生都默默的不說話,可是他都會記得我愛吃哪幾種零食,每次去買東西時特別塞那些我愛吃的口味給我,連我不經意說出口的心願,他們也都牢牢記在心裡帶著我去完成。對我這個第一次隻身離家兩個月的天龍國小孩來說,能在異地感受到如同親身父母般的關愛,真的讓我打從心底感謝、也深愛著他們。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雖然我也因為栗城太太的淚水潰堤而忍不住眼眶濕濕的,但為了男子漢的面子,我也只能默默地把眼淚往肚裡吞,假裝堅強。

當栗城太太依依不捨地放我離開她家後,Yoshi相當驚奇的告訴我,他從來沒看過昭和村的村民在志工離開的時候送餞別禮甚至難過到哭泣,他對於我能讓村民有此創舉讚嘆不已,我想,我只能說還好有用我廚師外公之名立誓,做出滷肉飯和蔥油餅攻陷了村民的心,才換取來這一段難能可貴的跨國友誼!外公,我真的出運了啦!

謝謝你們,昭和村的各位好朋友們,いつも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承蒙你們的照顧。非常感謝!)


本文出自:《那年夏天.福島記憶

那年夏天 福島記憶    

作者:卡普西

出版社:創意市集logo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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