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的第一堂課是要學習判讀胸腔X光片,對大部分醫師來說,算是基本中的基本。不過,基礎歸基礎,片子判讀起來可是一點也不簡單,許多老師幾秒就能看出的明顯腫瘤,我看了幾十分鐘還是搞不清楚前後左右。
正當老師解說了一個多小時後,突然投下了震撼彈。「我存了一些不錯的教學片子,接下來請各位醫師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啊啊啊!終於來了!台灣版的pimping!!!美國學生被pimp時如果答不出來的話,通常會被教授電得飛高高,不知道台灣的情況會是如何?
這時台下一片死寂,感覺沒有人想上台講解。這點倒是跟美國不太一樣,因為美國人一有機會就會力求表現,就算不知道答案也無所謂。大家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了幾分鐘後,老師目光一掃,點到坐在我身邊的女學生。
「來,同學,妳說說看,這張胸腔X光片有什麼問題?」
女學生站了起來,看起來神色緊張。
「呃……這個……我想……嗯……」
「……」
「……可能在……嗯……」
「……」
「……我認為……耶……」
「……」
聽到這裡我不禁替她緊張了起來,手心也冒出冷汗。萬一答不出來怎麼辦?老師會不會把她電得很慘?
她看起來毫無頭緒,一個人在教授跟所有同學面前苦思。我是否要站出來幫她呢?(儘管我完全不知道答案。)
正當我在思考要不要幫她回答時,女學生答題了! 「肋骨上的白點看起來很像腫瘤,如果沒有癌症病史的話,我會建議做個電腦斷層掃描,這是要注意的地方。」
「同學妳說得很好,這是肺癌轉移到肋骨的病例。這個一般醫師很難看出來,不過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的。那,我們來看下一個case……」
等等!!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可以從「毫無頭緒」直接切換出「正確答案」?她是怎麼看出來的?我望向周遭的醫學生們,可是沒有人顯現出絲毫驚訝的表情,彷彿這種情況是再正常不過的表現。
* * *
「我說小李,剛剛那位女同學是怎麼知道答案的?」小李是這個月被安排在放射科的實習醫生,我們約好等一下要一起吃飯。
「什麼怎麼知道?她就是看到肋骨上的腫瘤啊。」
「咦?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嗎?」
「大概吧,腫瘤的位置挺明顯的。」
「……那為什麼要等那麼久才答題?」
「咦?美國人不會這樣嗎?」
「不會什麼?」
「裝弱啊!」
「啥?裝弱?為什麼?」奇怪了,學生在教授面前力求表現都來不及了,為什麼反而要刻意裝弱?
「如果主動搶著回答,萬一答錯了不是很糗嗎?」
「答錯有什麼關係?」我幾乎天天都答錯,而且學生本來就會犯錯啊,現在錯總比以後錯好吧!
「關係可大了,台下大家都在看,答錯多沒面子啊!」
「所以……你們都知道答案,一開始的遲疑都是裝出來的?!」
「也不是每次都知道答案啦,不過,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隨便答題的。畢竟太囂張不是好事,一不小心可是會被教授電爆。」
原來如此!
* * *
我發現台灣學生的課堂反應跟美國學生截然不同。美國學生只要有三成把握(不誇張)就會舉手答題了,而且就算全部答錯也不會介意(有時候還「越錯越勇」。經常可以看到學生卯起來搶答,然後聽到許多異想天開、匪夷所思的答案。這種 行為在台灣講好聽點是勇於發言、充滿自信、沒在怕的,但講難聽點就是白目、囂張、目中無人。
我想,這應該算是文化差異吧!在美國醫院見習期間,我每天都會被老師問問題。不管是解剖學、生理學還是臨床醫學,只要教授興致一來,沒有什麼是他不能問的。如果知道答案,回答起來當然輕鬆愜意;如果不知道答案,我也不會隨便說出「我不知道」這四個字,畢竟這說起來很簡單,可是聽起來的感覺很差。
經常說「我不知道」這句話,會讓其他同學認為你程度不夠,或是讓教授覺得你不夠認真。除了成績會受到影響以外,還有可能會在教授面前黑掉。面對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時,我的做法是先說一些自己已經知道的部分,藉此和教授達到一定程度的互動,之後再慢慢推敲出正確答案。
大多時候,教授問問題只是想知道學生的程度,之後再因材施教。可是台灣的學生很多時候都只是保持沉默,深怕「多答多錯」,或是怕被認為是笨蛋。我覺得這有點可惜,因為答題是可以增進功力的大好良機,很多學生卻因為害怕而白白放過了。離開台灣前,我的指導教授感慨地對我說:「台灣很多學生的實力是一百分,可是表現出來往往只有六十到七十分;美國很多學生實力是六十到七十分,可是往往可以表現到一百分。」
沒有人能永遠都知道正確答案,放棄答題機會,或許也不小心放棄了可以累積人生經驗的珍貴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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