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顛簸,加上連續數小時移動所帶來的疲累,我竟難得開始暈車了,整個腦袋都被震得嗡嗡作響,相當難受。

經過了四個小時,總算抵達Coban,神父Rolan 帶我到Jaqui 的家,履行「今晚也要回來一起吃晚餐」的約定。我的身體過於疲累、心裡擔心著未定的隔天行程,再加上一些因為金錢問題而導致的不開心,種種負面情緒使我陷入非常脆弱的狀態,眼淚竟意外地奪眶而出,再次在旅途中流下了想念的眼淚。此舉嚇到了Jaqui 和Jesica,Jaqui 用西班牙文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說自己只是因為太累又太想念台灣,才會這樣。

當下覺得自己怎麼變得如此軟弱?的確,在這裡的每件事都不是我所熟悉的,交通困難、語言不時產生挫折、有一餐沒一餐的作息,種種不順遂讓思鄉的情緒竟毫無預警地再次爆發。

疲累的心使人軟弱,但最有力量的幫助卻也總在這個時候出現。 

當Jaqui 幫我詢問隔天前往Tikal(馬雅文明規模最大的城邦)的交通狀況時,只有八歲的Jesica 面帶擔心的微笑,拿出心愛的洋娃娃想要安慰我,翻出麥片問我喜不喜歡吃,將麥片加入牛奶沖泡並端來給我。看著她小小的身子在高高的架子上張羅著想要給我的點心,我心中感動不已,因為她將她所擁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了我,就只是為了要讓我開心。

 

 

看著她努力想逗我笑,我怎麼還可以繼續難過下去?

這個跟我非親非故的小女孩,竟如此在乎我的每一滴眼淚、每一個小小的需要,即便我只是想要翻查英西字典,她都要我交給她來做,對我來說很簡單,但對她而言其實無比艱難。看著她認真幫我翻查字典的身影,我自問「憑什麼可以擁有這個小女孩如此的真心」。

此時,我彷彿看見了上帝的愛。

 

 妳什麼時候要去 Tikal ?」

「明天吧!如果我知道怎麼去的話。」

「那妳還會回來嗎?」

「嗯……」

「妳走了,我會很想妳……」Jesica 羞澀地小聲說著。

捨不得的情緒,悄悄爬進我們兩個人的心裡。不管是我跟Jaquin要出去買東西或是討論隔天的行程時,我都會要Jesica一起來。路上,Jesica悄悄用她的小手牽起我的大手,默默走在、坐在我身旁,想要用她的微笑給我力量。

終於,在神父的幫忙、Jaquin的談心、Jesica的陪伴下,搞定了隔日前往Tikal的交通。高興之餘,晚上九點的敲鐘下,提醒我們這更是離別時刻的到來。

在Jaquin家門口,我遞給Jesica一封信,裡面寫滿了我對她的感謝跟永遠的想念,蹲下,抱住她的小小身子。她抱我抱得好緊,一點都沒有想要放開的意思,沒想到她已經在我的肩上滴下不捨的眼淚,那淚水流進心裡,也催出我的眼淚。Jesica的媽媽在旁邊看著說:「去旅館送姐姐吧!」

於是她抓緊我的手,跟我上了神父的車。短短的車程中,我們沒有說話,手也沒有放開。

對於跟Jesica分別的難過程度,遠遠勝過之前旅行時所認識的許多朋友。瓜地馬拉,這個距離台灣半個地球之遠的第三世界國家,沒有網路、交通不便,對於Jesica 而言,要來台灣根本就如登天般地不可行。她不懂電腦、不會用網路,更別說手機等任何通訊產品,我們之間好像就只剩下傳統郵寄的連絡方式。雖然互留了地址,但這一分別,心裡早也知道,要再見面絕對不容易了。

到達旅館門口,她的手越牽越緊,小小年紀的她,竟要面對如此難捨的分別。我衝回房間翻箱倒櫃地尋找,想要找出除了信之外還可以給她的東西,最後決定把我旅行用的桃紅色枕頭送給她。當我蹲下把抱枕遞給她的時候,她又再次流出不捨的眼淚,滴落在那桃紅色的枕頭上。我抱著她,跟她一起不停地流淚。這是我第一次因為離別而這麼傷心,而且還是跟一個認識不到兩天,不同國籍、不同語言,年齡相差了十三歲的小女孩。

她輕輕地給了我一個吻,在我耳邊小聲說「Te Extrano mucho」,意思是「我會很想你」。

我站在房門邊,不敢送她到大門口,也許先在這裡分別才是最好的方式吧!直到快要看不見她們之前,我給她一個最後的飛吻,Jesica 也遠遠地回了我一個吻別。

 

1

「Te veo pronto」

(下次,很快再見)

「Yo Tambien, Para Siempre, En culguier lugar」

(我也會想你,永遠,不論在哪裡)

 

 

2010/02

Guatemala, Central America  


本文出自:《中亞,聽見邊境的心跳

2AB312_有書腰

作者:洪滋敏

出版社:創意市集logo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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